字体
关灯
   存书签 书架管理 返回目录
    天将亮,空气和土壤都是湿的,覆着一层深秋的银霜。

    沾着土壤碎屑的睫颤了须臾,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没死,他还有气息。

    他大口地呼吸着,憋闷窒停的心脏跳动起来。

    那双无神的琉璃眸中,带着说不尽的惶惑与恐惧,颤个不停。

    若再晚上些许时光,若天色彻底从矇昧透出白昼,这人就死了吧?

    埋在无数尸骨中,葬在湿黑的深土下。

    不知名姓,悄无声息地死掉。

    夕影遗憾地叹息,默想。

    人还活着,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苍舒镜已经死了,转生只是意外,是那半片修补过夕影灵核的魂魄,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强行转生,这样不完整的魂魄让他的转世也残缺。

    天生就看不见的眼,或许寿数也不长久……

    死后,可能连下一世也没有。

    望进那双仓皇无措的眸。

    夕影只是叹息,对啊,苍舒镜已经死了,没了记忆,他还算是那个人吗?

    罢了。

    想了十几年想不通的事,似乎从短短的破晓间看明白了。

    对苍舒镜失望,对红尘失望,就连阿娘都不再是以前那个……

    他还有什么留恋的?

    这个红尘,他待腻了。

    他要离开,他要回去,回九重天上。

    他要找回自己散落的碎魂,他要收回天虞,他不管这红尘了,他要修补好天梯,踏上远去的路,将这一切的爱恨嗔痴都抛诸脑后。

    他要离开这里,离开这些人。

    不要有不舍与留恋,也不要有绵绵恨意与不甘。

    “你走吧。”

    他冷漠的,覆上神性的眸,无悲无喜地瞥了眼苍舒镜。

    音容清浅,再无怨嗔。

    他说:“我不报复你了,你走吧,永远从我眼前消失。”

    他不会再看他一眼,再在他身上浪费一点情绪。

    他不能跌了神格,他要回去的。

    所以,他不要恨他了。

    他放生了埋葬深坑,本该窒息而死的少年,一如他放过了他自己。

    我放过你,也放过了我自己。

    夕影就那么转身离开,一袭素白的袍在云缭雨霁的冷青色中缓缓走远。

    他没穿鞋,早就脏了,丢了,他不要了。

    一双玉

    白的足,就那么踏在微湿的黑土上,沾满了新的泥污。

    走出乱葬岗,才觉满眼青葱的山峦秀美,冷白的云雾缭绕冷黛的青山,空气被雨洗刷过,嗅进肺腔极舒适,夕影没多留眼伫看。

    他不留恋红尘。

    人间,他看够了,看腻了。

    无论是好的,还是不好的,他都看过了。

    哪里比得上九重天呢?

    他走得缓,或许是因为没穿鞋,但他不会停驻,满山的景已赏不进他眼底。

    他不是不知道,有人一步一趔趄地跟在身后。

    但他没回头。

    他只说:“别跟着了,放你一条生路,你去你的人间吧。”

    你去你的人间,我回我的九重天。

    从此,依旧是上穷碧落,与君长绝。

    他没有回首。

    那个觅着声,因看不见而好几次险些坠落山崖的少年,依旧坚定地跟在身后。

    被折腾成这样,怕不是已去了半条命。

    少年却哑着嗓,没了那些负罪感的记忆,懵懂单纯地说:“你……你没穿鞋,我听得出来,会被石头树枝割破脚的。”

    夕影:“……”

    在乎他的脚会不会被树枝碎石划伤,却在看他坠落殊命谷时,被异兽咬掉脚趾,而无动于衷。

    莫不是轮回一次,丢了记忆,便转了性子?

    几个时辰前,他这双足还用在了某种令人作呕的地方。

    被那般捉弄,是个正常人都该对他这双足深恶痛绝。

    莫非,苍舒镜还挺喜欢他那么对他的?

    夕影越想越恶心,偏偏那股恶意捉弄的快感又上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将其压下。

    他不能再与红尘纠缠了。

    夕影没理他,只在途径一条干净清冽的小溪时,淌着足底,将泥污和残留的黏液都洗干净。

    刚要离开,就见一双伤痕累累的手,递来一双鞋。

    苍舒镜脱了自己的,递给夕影。

    鞋面是百蝴花布做的,看着款式介于男女之间,不似男人该穿的,又不像女人的绣鞋那么精致招摇。

    曾经,夕影在春楼时,嬷娘便强迫他穿这样的衣服鞋袜,他起先不觉得有什么,直到走进苍舒山庄,被那些堂姊妹表兄弟嘲笑,才明白这种衣饰有多可笑。

    他厌恶至极。

    但他不能再厌憎了。

    他要找回他的神性,他不

    能表现出明显的爱憎。

    他挪开眸,没去看,也不理。

    赤足踏过泥壤,走下山,回到临安城。

    他从始至终,没再回头看一眼。

    他一夜未归,清晨时,小院屋檐上还滴缀着雨珠,兰娘子一袭雪青色裙裾,裙缘沾着湿痕,倚在半开的院门旁,等他归来。

    被春楼胭脂染惯了的脸,如今洗尽铅华,如素色璞玉,乌色长发绾成螺髻,斜坠着一枚檀木簪,那是夕影送的。

    兰娘子很喜欢,每日都簪着。

    夕影心底颤了下,手指微蜷。

    既然决定要回归九天,就不能留恋任何凡尘人事。

    “……阿娘。”

    夕影喉咙哽了一下,他走过去,还是张开双臂,轻轻抱了一下兰娘子。

    “怎么了?”兰娘子没问他为何彻夜未归。

    夕影摇了摇头,说:“阿娘如今风华正好,有没有想过找个喜欢的人成婚,许此终身?”

    他可以在离开前,安排好一切,为阿娘筹那十里红妆,为她余生找个可栖之处。

    “这个……不打紧,阿娘不需要。”

    兰娘子愈发觉得夕影古怪。

    她眉眼低垂,一瞧,才发现夕影没穿鞋,一双赤足都沾着污泥,被寒气冻地泛青。

    没留神夕影何故突然说那种话。

    只皱眉担忧道:“怎么把鞋弄丢了,弄丢了鞋怎么走路啊?”

    夕影哑声:“弄丢了……也可以走路。”

    只是不慎便会被碎石扎破脚心,他可以小心点,再小心点,总之,那双沾满血污的鞋他不会要了。

    兰娘子忙不迭奔回屋里,取来一双鞋,让他趿着。

    新鞋是她一针一线亲手做的,鞋底柔软,鞋面还绣着素色的梅花瓣。

    一穿上,脚就捂热了,就不冷了。

    兰娘子执他手,要带他回去。

    絮叨着:“这晚上多冷啊,又下过雨,被淋了没?回去泡个热水澡暖一暖,万一染了风寒可怎么办。”

    她刚要阖上院门,一抬眼,院外长道上还站着一个形容狼狈的少年。

    少年浑身泥污,俊俏的面容都蒙了尘,双手捧着一双鞋,衣衫褴褛,脚上伤痕累累,他不像夕影,他看不见,避不开碎石枯枝,这一路走地艰辛疼痛,却非要倔着跟来。

    “这孩子是?”

    兰娘子喃声。

    又发觉那少年紧抿着干涸皲裂的唇,

    一双琉璃珠子似的眼空洞无神。

    是个瞎的。

    明明看不见,偏偏眸子准确无误地搁在夕影身上。

    兰娘子陡然心颤。

    夕影却“啪”地一声阖上院门。

    “没什么,一个乞儿,别搭理。阿娘帮我烧热水吧,确实好冷,我想沐浴。”

    兰娘子心底犹疑,倒未多问,只点头便去了伙房。

    往日里,也会遇上乞儿来家门口讨饭。

    夕影心善,常常给了饮食不算,还捏点碎银子散出去,那些乞儿连连谢过,叩头退下。

    转日,又有些生面孔里夹杂着几个熟脸庞,来乞讨,兰娘子一瞧就知,这些乞丐是看准了夕影心善,传开了就都来占便宜。

    有时候,夕影不在家,兰娘子给点吃食,那些乞丐反倒表情苦涩,欲言又止,打发不走,愣是守着门外,等夕影回来,讨要银钱。

    这分明就是人心不足!

    这哪儿是乞丐啊?

    这简直就是粘上了,刮不掉的狗皮膏药!

    兰娘子不想驳了夕影的善心,只私下里编了个借口,对那些乞丐愤愤道:“我家孩儿虽心善,一直接济你们,但他近日要成婚了,钱财自然要作彩礼给新嫁娘,没钱给你们,你们早些断了这念头吧,有手有脚的,做点什么营生不好,偏偏乞讨蒙骗!”

    岂料,那些乞丐脸不红,心不跳。

    还理直气壮地叉腰,敲地破碗哐当响:“小公子怎么能成婚?怎么能将给我们的钱拿去给别人?!”

    “你——!”

    “你们——!!”

    兰娘子气地无话可说。

    将这泼皮无赖的行为同夕影讲后,夕影沉默了会儿,忽然笑了。

    笑地无奈,笑地伤心,笑地绝望。

    又古怪地平静。

    他只说:“好,不管他们了,阿娘说的对,有手有脚的,自己不谋营生,靠着被人施舍,还如此理所应当,理直气壮,着实可笑。”

    他不该管了。

    他看透了。

    这些乞丐,他就说怎么如此眼熟。

    原来,他都看了数千年了。

    凡尘的乞丐穿着褴褛衣衫,敲着破碗,一开始是祈怜求施舍,后来就变成理所应当地索取。

    仙门的乞丐光鲜亮丽,口口声声地将神捧上极高的位置,让自己卑微着处于弱势,匍匐在神足下,也趴着神的根须,拼命汲养。

    并无不同

    。

    夕影还真是给惯了啊。

    他带着碧落川留在人间,给修仙界足够的灵气修炼,他一魄化天虞,镇压凶险,让人再无近忧,而那远虑……唯有飞升一事,这事他们也赖着夕影,求他修复天梯,好给他们铺陈一条光明大道。

    努力?

    为什么要努力?

    他们有神明啊,他们可以得来一切,不费工夫,为什么要努力?

    努力都是逼不得已,没有办法。

    但他们有办法,他们还可以像那菟丝子一样,攀在巨木上吸取养分,直到将夕影吸干。

    原来,夕影从不是依附苍舒镜的菟儿丝,整个红尘才是吸血的水蛭。

    夕影讨厌那些“乞丐”。

    兰娘子也不喜欢。

    但今日,她觉得这衣衫褴褛的少年,不像个乞儿。

    少年踌躇原地,不愿离去,也不敢靠近,唇抿成一条直线,只默默站在那儿,话也不说。

    ……

    屋内烟雾迷蒙,都是水汽。

    夕影泡在热汤中,皮肤被熏出微红,昳丽魅惑,他仰头靠在浴桶边沿,凝脂成玉的手臂抻直,任由小兔妖为他搓背。

    夕影凝神看了会儿认认真真的小兔妖,下颌垫在手臂上,笑道:“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啊?”

    小兔妖无暇分心,捞起袖子奋斗。

    瞧他这模样,夕影笑地更夸张了。

    “你像我家养的童养媳,跟着阿娘学习如何照顾我,只等着长大了嫁给我。”

    小兔妖愣了。

    夕影话题转地飞快:“你想不想当妖王?”

    小兔妖更傻了,“啊”地小嘴张圆,兔耳朵一抖一抖的。

    夕影笑着揉了揉,抬起手臂盖着眼眸,浑身放松道:“我给你谋个出路吧,这红尘中为什么一定是修仙之人当道,妖和魔凭什么就被压制,谋不来出路,要一直畏缩在暗处,任人欺凌?说起做恶事,人可不逊色妖魔啊。”

    这番话给小兔妖听得心惊胆战。

    红尘中的人太多了,妖魔一直都是异类,是遇见便会除之后快的存在,这是约定俗成的。

    凡人对妖魔闻之色变,修仙之人遇妖魔,甭管是善是恶,杀了再说,那是替天行道,是正义之举!

    而妖魔呢,弱一些的,一见着人就像曾被打断腿的狗一样,吓得四处逃散。

    这多不公平啊。

    夕影抬起指尖,

    被热水熏地微红,如青葱嫩白上开出的靡丽花朵,挑起小兔妖的下颌。

    他的眸朦胧在雾气里,瞧起来如隔云端,不真实。

    流光暗紫,嗓音旖旎。

    “在我离开前,为你谋个出路吧。”

    小兔妖一惊,讶地瞪圆眼,抱着夕影手臂摇晃脑袋:“哥哥要去哪儿?我……我什么都不要,我要和哥哥一直在一起!”

    夕影叹息一声:“你没办法跟我走。”

    天梯若是谁都能踏上,千万年前,早就被那些趋之若鹜的修仙之人踩塌了。

    “本来,等我走了,你可以继续留在极仙崖,师兄会好好照顾你,但……我也给他想了一条出路。”

    “他比谁都适合成神。”

    他胭红的唇微动,无声地喃道。

    小兔妖并未听清,以他的兔脑子也想不懂。

    他只双眸湿润地,泛着泪光,难过地望着夕影。

    看得夕影心底不忍。

    抬臂将小兔妖搂在怀里,温柔哄道:“好啦,只是设想,还没到那个时候,早着呢。”

    渐渐地,哄地小兔妖止住哽咽,才伺候着夕影擦干身体,裹上绵软的白袍。

    小兔妖说:“是阿娘为哥哥新做的!我也有一件!”

    夕影垂睫一瞧,他俩穿的确实一模一样。

    不由莞尔。

    倒了浴桶水,他坐在院落槐花树下,轻抿秋露白,小兔妖拿着布帛,为他一点点揉干头发。

    他又瞧见了不想见的人。

    小兔妖吓得尖叫一声,匆忙捂住嘴,眼珠子灵动地转个不停。

    “他……他他他……他怎么……不是死了吗?”

    苍舒镜换上了一件干净衣衫。

    是夕影的旧衣服。

    浆洗过很多遍,又压箱底放了很久,古朴陈旧,衣缘褶皱,偏偏他身型挺拔,穿着不显落魄,反倒俊俏。

    这人从伙房走出来,中途还险些被门槛绊倒,是兰娘子在屋内发声,提醒了他一下,才堪堪稳住。

    他端着几块油纸包的米糕,站在院落墙角,小口小口地吃着。

    在夕影沐浴时,他也在伙房洗了个澡。

    兰娘子心善,不但未驱赶他,反倒引进家里来。

    若不是瞎了眼,脸上染着茫然落寞,夕影真的会以为自己回到了初见时,那个热闹的苍舒山庄,那个御剑而来,英姿勃发的仙门矜贵。

    小兔妖一声恐惧尖叫,

    墙根边的少年顿住,那双无神琉璃珠缓缓偏来,手指微颤,薄唇抿着。

    夕影嗤笑一声:“真是冤家。”

    手肘撑着美人榻,起了身。

    眼眸冷如寒山雪,嗓音状似冰泉流。

    “过来。”

    少年微顿,循着声一步步走近。

    夕影安抚地拍了拍小兔妖的手背,温柔哄道:“乖,去看看阿娘在做什么好吃的。”

    小兔妖从来听话,不疑有他。

    这一下却有些不安心,他听话地去了伙房,却透着窗棂遥遥望着两人,咬着唇,紧张地直绞衣袖。

    兰娘子还笑了笑:“小白荼,阿娘给你张罗婚事,你无所谓,这会儿知道紧张了?”

    “啊?”小兔妖懵了。

    兰娘子飞眼瞥他,手持木榉,又望了望窗外。

    “这应当是个干净孩子,也不知怎的弄成那样。”

    她浸淫风月多年,自然看得出苍舒镜那身衣衫怎么回事,又瞧那微敞的领口上点点针孔,指甲间的淤血未散,便明了。

    兰娘子掩唇笑道:“现在知道着急了?怕小影儿对那孩子有心?”

    “……”

    小兔妖一言难尽。

    那是苍舒镜哎!

    那可是大魔头苍舒镜啊!!

    兰娘子不知道,甚至脑补了一出救风尘的戏码。

    一夜未归的夕影救了个沦落春楼的少年,那少年追着夕影要报恩,夕影却让他自谋出路,少年不想离开又怕唐突夕影,于是跟到院门外,踟蹰原地,一颗心怕不是已暗许,奈何自己身份卑微,又从那种地方出来,满腹纠结,不知进退。

    啧,兰娘子想着,又开始为难。

    那孩子是可怜,但他们家小影儿还是同小白荼比较般配。

    阿娘觉得自己眼光毒辣,定是没错的。

    话本才稀罕那惊世骇俗,波折多难的爱恨情痴,现实生活中,还是小兔妖更适合夕影。

    跟个童养媳似的,多乖巧呀。

    兰娘子忍不住揉了揉小兔妖的脑袋,小兔妖一激灵,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眨呀眨。

    兰娘子说:“小白荼别怕,阿娘为你做主,等他们聊完了,了结前尘,阿娘肯定不会让那孩子留在小影儿身边。”

    小兔妖愣了愣,笃笃点头。

    阿娘说的对。

    ·

    依旧是一间小院,依旧在一株老槐花树下。

    夕影一膝

    微蜷

    赤着足搭在美人榻上

    半干的墨发铺陈一肩

    随意抬手拨弄一边。

    他们一个半倚着

    一个站在树前。

    像极了迈入十八岁的那一年。

    夕影扫了他一眼

    瞧起来是眼底无波。

    眼前只一个瞎子

    并无旁人

    按理说

    没什么好伪装的。

    他觑眸

    瞧着油纸包裹的半块米糕

    随意问了句:“好吃吗?”

    少年点了点头。

    他又问:“还疼吗?”

    少年愣了下

    本能地微倾身躯

    让腰部以下的衣袍平整一片。

    夕影吃吃一笑:“没坏吧?”

    少年脸色烧红

    摇了摇头。

    “那真是太可惜了。”

    “……”

    “你追来做什么?瞧我这院里缺个使唤的小奴

    来自荐的?”

    少年顿了下

    他也不晓得为什么一直追着夕影。

    夕影一见他

    就那么对待他

    可以说得上是恶意伤害

    可他就是……就是觉得这是应该的

    夕影就算伤他再深

    他也该承受。

    好没道理。

    但他就是不想离开

    他就是想在夕影身边。

    于是

    顺着这话

    他点了点头

    透不进光的眸里竟晕出兴奋和期待。

    夕影不动声色地蜷了下手指

    脸色未变。

    “我这院里不缺小奴

    ?)

    不过……”

    他故意将声音拖地很长

    一点点描摹着少年的脸色。

    然后

    将声化作刃

    手起刀落。

    “你晓得我不是凡人吧

    酒楼茶肆的说书听过没?什么画皮妖专擅蛊惑人心

    骗了凡人来

    专门剜心吃。”

    “你是想被我吃掉?”

    闻声

    少年肩膀一颤

    估摸着是觉得匪夷所思。

    他喃声说:“话本都是骗人的

    说书的故事都是假的。”

    “是真的。”

    夕影非要笃定。

    他听过很多说书故事

    瞧过很多话本

    真真假假

    各掺一半。

    别的不说

    前些年永宁城沸沸扬扬的“深情魔主”可不就是化真实为故事?

    他只笑道:“我不吃心

    但我吃灵脉。”

    少年茫然

    他不是修仙之人

    不知道什么是灵脉。

    夕影却看见了少年体表下

    若隐若现的灵光

    又愤恨又无语。

    苍舒镜曾碎地不成样子

    一截一截被剖出的灵脉

    又在这具新的身躯里长出来了。

    真是好运气啊!

    他不由开始好奇

    苍舒镜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若非散了魂

    剖了心和脉

    任何伤害

    哪怕是黄泉水都不能叫他死去。

    血流干了

    还活着

    没了完整魂魄还能轮回

    碾碎剖掉的灵脉都能重新长出来

    他像是根本死不掉

    埋进土里还能重生。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越想越不甘

    好不容易控制住的情绪

    又溃烂流脓。

    夕影恶狠狠地

    诡谲阴郁地说:“留在我身边

    便是要给我吃的

    我会等你灵脉完全成熟后

    将其剖出

    你会活生生疼死

    我会当着你的面

    一口口将你灵脉吃个干净。”

    “如此这般

    你还要留下吗?”!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