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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影……”

    他唤他,忽然就不亲了,双唇分开的时候,水渍暧昧地黏连着,只将他抵在树前,紧紧抱着,脸埋在他颈窝,声音颤着。

    夕影不明所以,舔了舔湿润的唇,低低应了声。

    镜抱地更紧了。

    夕影不懂他这是怎么了,还以为是自己夸赞沈悬衣穿白衣合适那句话,伤了镜的心。

    他回拥镜,轻轻拍了拍他后背。

    “别不高兴了,我没有觉得他比你好,没那个意思。”

    他的神嗓音温柔,低声哄着他,“他折了一截花枝,有没有疼到你?”

    镜闷声摇了摇头。

    夕影就不懂了,没疼到,也不难过,哪儿来的伤感?

    找不到问题源头,镜又只字不提原因,夕影只能叹息一声道:“那我要怎么才能哄好你呢?要不……”

    他微微将镜推开些许,目光从对方暗紫的眼底掠过,描摹至与他一样湿润的唇。

    他下意识舔了舔,轻声说:“要不要再亲一会儿?”

    神睁着一双无欲的眼,清澈的,带着神性,却发出诱惑的邀请。

    有的事,初尝过,再去做便没了心底阻碍。

    想着他们又不是人,夕影实在没必要拿着人类的道德准则去要求镜,夕影来人间就是来体验,来快活的,他何必对自己缚上无端的禁忌枷锁?

    柔软的唇再度落下,绵密的,湿润的吻,愈酿愈深,如醉人的酒。

    没有情爱,没世俗的欲念,但夜夜相拥入眠,早就让夕影熟悉镜的一切,拥抱与亲吻都让他很快活。

    镜只用了须臾时间犹豫,便像豁出去似的,热烈激动地吻上去。

    自那日后,他们愈发亲密。

    原本的同床共枕,相拥而眠的夜里,他们总会这样亲昵地拥吻,沉醉在睡前。

    夕影被吻地很舒服,觉得颇为助眠。

    镜就不一样了,他同无情无欲的神不一样,亲吻所爱,怎能遏止渴念?

    可他也……没办法继续下去。

    只能配合着夕影。

    夕影将这种亲昵的举动当作游戏,当作一场松软筋骨的揉捏按摩,舒服就行了,别的也不管。

    他以为镜也和他一样。

    以为这种独一份的亲密互动能安抚到镜,告诉他:你别担心,在我眼里,你和旁人不一样,我只和你亲吻。

    刚开始,只是睡前,阖

    上门,在床上。

    后来,愈发频繁。

    花树下,庭院内,林阴前……只要想了,只要彼此在,就能吻地不知天地为何物。

    这已经不是新鲜感,好奇心能解释的了。

    夕影觉得自己上了瘾,他喜欢这种感觉,心底隐隐悸动。

    吻地喘不过气时,他推开镜,这一刹,对方眼底流露出的危险气息让夕影怔忪不已,燃着欲和热,夕影触来的目光,更是松油浇火,越烧越旺。

    眼神带着兽性的侵略,拥抱也愈发像捆缚的绳索。

    将他的夕影,将他的神,牢牢束缚在胸前。

    “影,我…我想……”

    这一次,不必镜开口直说,夕影也懂了。

    他没有欲,却不是不懂欲,灼热的胸膛,硬烫的身躯,无一不昭示着镜对他生出了那种心思。

    不甘心止步于此,还想往前更进一步。

    镜做好了被拒绝的打算。

    然而,事实也是被拒绝了。

    上一刻还吻地天昏地暗,衣裳半褪,就将水到渠成,下一刻,夕影眼底的氤氲散地干干净净,面无表情地拽起自己被剥至手肘的衣裳,平静地整理好衣襟。

    以一种“你僭越了”的表情看着镜。

    神情依旧温柔,像是看待一只养在身边的爱宠犯错一样,没有过分苛责,却明确表达拒绝,不容置疑。

    他可以宠着他,给他很多,一旦出格,却霎时清醒到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这个不行。”

    明明嗓音还带着激吻后的沙哑,偏偏冷漠地像冰霜寒雪,拒人千里。

    他没有解释为什么不行,镜心里却清楚。

    九天容不下丝毫浊气,更遑论镜这一身煞气魔息,接吻拥眠无碍,这点影响没几日便能消散干净,但云雨巫山不行,镜的气息会永远留在夕影体内,会影响夕影回九天。

    镜苍白着脸问他:“所以……你还是要回去的对吗?”

    夕影坦然道:“嗯,但不会太早,百年之后的事了,你不用想太多。”

    如何不多想?

    百年啊,才短短百年!

    若是凡人一生,也就蹉跎过去了,若镜是凡人,大可短暂厮守,直到自己死去,他倒宁愿在自己死后,夕影可以回到九天,不要在红尘中再与别人纠缠。

    但他不是凡人,他和夕影一样,拥有无穷无尽的寿数,无穷无尽的煎熬。

    不,他甚至还不如凡

    人。

    凡人没有浊煞之气,哪怕和夕影做点什么,也不会影响夕影回九天。

    镜垂睫,不敢看他,“我倒宁愿卸去一身修为,放弃无穷寿数,只做个凡人,只争朝夕。”

    “说什么傻话呢?”

    额头被夕影手指一点,重重地戳了个红印。

    镜攥住他的手指,放在唇边吻了吻:“我没说傻话,我是认真的,做凡人好啊,做凡人就不用顾及那么多了,可以和你……而且,在我死后,你离开,我也感觉不到伤心了。”

    心底伤心地要死,镜嘴硬,愣是将这番话说地像逗乐。

    把夕影都给骗过去了。

    夕影莞尔道:“那可不一定,凡人死后要去投胎的,轮回路上排队,一排就是几十年。你做魔,要活着看着我离开,你做鬼,也得在轮回路上看我离开,都一样。”

    镜笑了:“你嘴毒,心还硬。”

    又以为他在打趣,夕影不甚在意,拽过镜的手往自己心口搁。

    “对啊,琉璃心,可不是硬的嘛。”

    “……”

    说起来,这种关系很微妙。

    抛弃凡俗的禁忌与道德是非观后,夕影并不觉得彼此的亲昵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这种事,他觉得舒服,镜也喜欢的很,你情我愿的,就没什么。

    除了最后一步,他们腻歪地愈发无所顾忌,手和口都用上了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的。

    即便心底藏着隐隐的难过,可镜上了瘾,算不到以后如何,便沉溺于现在尚能把握住的东西。

    他一遍遍地暗示夕影,让夕影觉得没有情爱,没有名分,不能做到之后一步,也没关系,享受现在就好。

    有时,镜也会暗嘲自己的卑劣。

    可他也清楚,这种卑劣,是夕影默许的。

    甚至,夕影比他更清楚,更清醒,更冷静,从头到尾耽于情爱的,只有镜一个人罢了。

    可他,甘之如饴。

    只恨不得时光走地再缓一些,恨不得彼此抚慰后的夜能再漫长些,恨不得第二日的太阳永不升起。

    他想和他的神祇拥有更多的时间。

    但天道不许,直到一个个不被期待的黎明,扎破他的喉咙,昭示他的好日子一天比一天少。

    他做了一个大胆的,史无前例的,堪称疯癫的决定。

    神的心是琉璃的,冰冷的,坚硬的。

    但他的心是血肉的,跳动的,滚烫的。

    于

    是,他剖了一半的心脏,连带着那些七情六欲,一并赋予其中。

    他也曾卑劣地想过:以夕影对他的宠溺,不会对他设防,他大可悄无声息地将自己的心塞进去,偷偷换走那颗琉璃心,让夕影从神堕成人。

    这个念头,他琢磨了无数遍。

    内心叫嚣着,让他大胆去做,只要换心成功,夕影不会计较,他只会爱着你,他会生出七情六欲,对你产生和你对他一样的念头,到时候,他就真正地属于你了,他再也不想返回九天,做不成神,只会永永远远陪在你身边。

    是心魔吗?

    镜被折磨地近乎崩溃,可他舍不得伤害他的神啊。

    他只能去碧落川泡着,泡地自己血肉剐尽,奄奄一息,又因体质特殊,无数次地重复长出来,再被剥干净,到后来,那种疼痛也没办法阻止心底的恶念。

    他通红着眼,他被他自己折磨地阴鸷瘆人,愈发像个世人口中的大魔了。

    消失了好些日子,他终于惨白着一张脸回到小院。

    身上的狰狞伤痕已消失不见,他披着雪白的衣袍,及膝长发还沾着水痕,未干,若不是那双眼幽紫深邃,还隐隐泛着压抑的猩红,谁都不会觉得他是个魔,怕不是都会赞他是个光风霁月,仙风道骨的仙君。

    海棠花树茂盛葱郁,占了大半个院子,粉白的花瓣飘零落下。

    夕影侧卧在花树下的美人榻上。

    悠悠掀开眼睫,轻瞥了眼镜,慵倦地招招手:“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今天等不到你呢。”

    镜一怔:“你……一直在等我?”

    “等啊,今天等,昨天等,明天还会等。”

    镜说不出话,喉咙卡着什么似的,哽地厉害。

    夕影拽着镜的手腕,让他坐在自己身边,非常自然地凑上去,碰了碰镜冰凉的唇,又很习惯地让他给自己揉揉额颞。

    “终于舍得回来了,用碧落川沐浴很舒服?让你这般念念不忘。”

    “……”他都知道。

    镜垂睫,不知说什么。

    “你不在,我觉都睡不好,头疼死了,快给我揉揉。”夕影一腿微曲,一条腿大大咧咧地搁在镜的膝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眯眸继续寐着。

    镜替他揉着。

    可他满腹心事,心不在焉的,总走神,揉地并不舒服。

    夕影有些嫌弃地抬足,佯作嗔怒地踹了踹他肩膀。

    他不喜欢穿鞋,一双玉足被透过层层叠叠海棠花的

    光照地如玉凝脂,惊心动魄的美。

    尤其是脚踝上拴着的一条纤细红绳,衬地足踝纤细薄瘦,夺目璀璨。

    不像神祇,倒像是夺魂摄魄的妖。

    镜喉咙发紧,有些受不了。

    那条红线还是镜亲手给他拴上的,镜担心手指上缠着的微薄牵连容易断,尽管夕影给他解释过这种神物是不可能轻易断的,他还是忧心,不知哪儿弄来的那么多红线,将夕影浑身上下密密匝匝缠个遍,夕影没纵容他,勒令他撤掉,又看着镜伤心失魂的模样,心中不忍,才允他留下一条红绳缠在足踝上。

    尽管夕影完全有能力扯掉那截红线,但他对镜的宠溺与纵容超出想象,红线留了几十年,并且以后也不打算扯掉。

    若回了九天,断掉红尘念想时,这点微弱的牵连……

    那就到时候再说吧。

    “拿来吧。”夕影懒洋洋地说。

    镜愣神,下意识地:“什么?”

    夕影笑了声:“还装呢?”

    他抬足往镜的心口轻轻踹了踹,又似无奈好笑,又似薄怒叹息。

    挑眉道:“碧落川泡了这么些天,就想出这么个办法?”

    饶有兴趣欣赏着镜微变的脸色,夕影抬足在镜的心口贴了下,气地发笑:“剖心不疼吗?”

    “……”

    “既然剖都剖了,怎么不给我?”夕影语调微变,“还是想等到夜里,等将我折腾地睡着后,再悄无声息地给我换上?”

    镜脸色骤变:“你…你都知道。”

    夕影叹息一声,撤回搁在镜心口的足,却又被镜一把攥住,紧张地手心都出汗了,脚踝的热度在渐燃。

    暗紫的眸,对上琥珀色的杏眼,谁也没说话。

    对望半晌,镜先瞥开眼。

    夕影依旧盯着他,“你在碧落川泡了几日,我就在一旁看了几日。”

    镜心底一惊。

    眼神愈发躲闪:“我……我那样很难看,你不该看的。”

    夕影都被气笑了:“多难看?血肉一寸寸被川水消融?脱到就剩一具骨头架子,然后再长出血肉,再反复消融?”

    “…………”

    夕影蓦地起身,镜以为他要走,吓得下意识要拽他,却又狠狠克制着自己颤抖的手。

    内心交战间,却被夕影一把拥住,下颌搁在他的肩上,嗓音温柔地似哄孩子,“傻子,心魔炽盛到这种程度了,都不同我说,就知道折腾自己,你不疼我看着都

    疼。”

    不是恼地要丢了他,不是气地要骂他。

    而是……抱着他,安慰他。

    镜的心又酸又涩,说不出的古怪滋味,眼眶烫的要死。

    “折磨自己,问题也没解决是不是?”

    镜的喉咙很痛,只低沉地“嗯”了声。

    夕影:“所以,你想出这么一个办法,你的心魔起源于我,从你诞生之初就在寻觅我,如今更是怕我离开你,对不对?”

    “你想永远留下我。”

    他都知道……

    他什么都知道。

    不想承认,镜眨了眨眼,只觉得今日的暖阳太烈,照在海棠花上,灼地他元神好烫,又疼,眼前是烈日熏出的五光十色的白,刺地他眼眶发红,洇出水汽,视线都被模糊了。

    他不敢眨眼了,怕什么东西抖落出来。

    “给我吧。”夕影说。

    “…什、么……”

    “心啊。”夕影微扬唇角,看似在笑,实际无可奈何的微怒与心疼更多些。

    “剖都剖了,你还放的回去吗?”

    “……”

    “我没想到,你心魔严重至此,一颗心说剖就剖,我都来不及阻拦。”他皱眉,“镜,你不疼吗?”

    镜喉咙愈哽,“……不疼。”

    ?)

    比起想到在不久之后,永远失去你,永远离开你,剖心怎么会疼呢?

    想要你留下,想要你也爱着我。

    想着你拥有了一颗带着七情六欲的心,会不会真正地像个凡人一样,对我萌生爱意。

    可……

    “可你为什么又不给我了?”夕影问他,叩击魂灵。

    “因为……”

    因为什么呢?

    因为不想让自己这份自私的爱,束缚你,干预你的选择。

    我想要你,却不想折你羽翼。

    “因为……”

    镜浑身都在密密实实地颤抖,唇色更是惨白地吓人。

    “因为,我的心太脏了,缠满了嗔痴妄念,七情六欲,会将你也弄脏的,我……我后悔了,不想给你了。”

    他怀着绝望说完最后一句话,始终不敢看夕影,站起身就要走。

    却一个踉跄,被夕影拽地跌回美人榻上。

    他微微睁大愕然的眼。

    夕影却趴在他胸膛上,压着他,掌心印在他心口,笑道:“你又怎知……我不想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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